水木大可

　　最後一封信，獻給「我」。

　　也獻給，曾經陪伴「我」度過國中高中大學的周思嘉，以及陪「我」度過低潮的程陽。

　　我們三個人就像一個三角形，不管缺少誰都會覺得古怪，甚至會感到不對勁，我們就是這樣的存在，就算各自有各自的生活，但還是無法缺少其中一人。

　　我曾經以為，這樣三個人的日子，會到永遠。

　　但是那個永遠卻提早結束了。

　　我們的永遠，只有到高中畢業。啊，這樣說你應該不太懂，簡單來說就是——跟程陽的永遠只有到高中畢業，但是跟周思嘉的卻還是一直在維持。

　　他騙了我們。

　　明明當初說好要一起上同間大學，他卻上了台北的大學。

　　他騙了我們。

　　明明說我們三個人會一直陪伴到永遠，自己卻先走了。

　　他……其實早就討厭我們了嗎？過了好幾個月後，我跟周思嘉討論到他，我浮現出這樣的感想，也與周思嘉說過，但周思嘉的反應除了生氣還有難過。

　　有時候看見一個女生跟一個男生打打鬧鬧和一個女生站在旁邊笑著，就會有種心酸的感覺蔓延著。如果我們三個人還在一起，那麼……我想我們的互動也是這樣吧。

　　好想哭，真的好想哭，但是想到程陽是自己一個人在一個陌生的大學，自己一個人過生活，我就知道自己更沒有資格哭，因為程陽是最想哭的那個人。

　　即使他沒有告訴我們原因就去台北。

　　即使之後我跟周思嘉都有猜到，他是因為他爸爸的工作而回到台北，就像他當初也是因為他爸爸的工作來到台南一樣。

　　寫到這裡，我想你也知道我們三人最後是怎樣了吧，如果你還想要知道某些事，就跟我拿日記本吧，但如果你還是猜不出我是誰，那就算了。

　　就把這整件事，當做是做一場夢吧。

　　程陽回想完最後一封信的內容，伸出手推開沉重的木門，風鈴在他推開的那瞬間響起清脆的聲響。眼睛掃過一次咖啡廳，就在最角落靠近窗的座位，找到周思嘉。

　　走到那座位旁，在她對面坐了下來。他想過很多要問她的話，卻在看見她時，又說不出口。

　　「那些信，是我寫的沒錯。」周思嘉看見他來時，搶先一步說著，回答他昨天的問題。

　　「但是內容，並不是我想的。」她低頭喝了一口咖啡，隨後將包包裡的日記本拿出來，放在桌上。

　　程陽看著她拿出來的日記本，看起來很乾淨很新，但仔細一看還是有些破損泛黃的地方，顯然日記本的主人保養的很好。然而他也很快就知道周思嘉所說的話，那些內容，是她看完莊巧馨寫的日記後，所寫的。

　　「妳為什麼要假冒成她……」程陽的語氣裡並未有憤怒，而是不解與疑惑。

　　「假冒？」周思嘉的雙眼終於對上他的眼睛，她看著他眼裡的困惑，笑了笑。「不，我是在完成巧馨的夢想。」

　　程陽愣了一下，隨後那些零散的回憶片段組合成一段文字——

　　因為我的夢想，我這輩子，不可能實現了。

　　「巧馨的夢想……到底是什麼？」

　　周思嘉聽見他這樣問，嘴角上的笑容依舊掛著。「我不是有寫嗎，就是想要幫助很多人啊。」看著程陽依然不解的樣子，她逕自說下去。「你應該沒有注意那些，隱藏在信背後，真正的涵義吧。

　　「我真正寫信的時間，可不是十月十一日，而是隔一年的一月多哦。」

　　程陽從沒注意到這根本不是重點的地方，而聽她這樣一說，他才恍然大悟，因為那天是他的生日。

　　寫這封信的日期是十月十一日，天氣是非常美好，不知道現在看信的你，是天氣如何。

　　沒有理會程陽怔住，周思嘉又繼續說著「匿名信」真正的涵義。

　　「至於為什麼分成我跟『我』，則是因為有些地方要代表著『莊巧馨』跟『周思嘉』，不過這一點你應該不太懂，所以就直接跳過吧。」

　　但是這可是一個重大的秘密哦，哈哈！我都說過跟「我」有緣的人，才會撿到這封信了，所以如果你想知道就靠著自己的腦袋找出我。

　　跟莊巧馨有緣的人，才找得出寫信的人……

　　「說了那麼多，也該先停一下。」周思嘉笑著，從包包裡拿出一張紅色的喜帖。

　　「後天我就結婚了，對像是誰我想你應該知道，不然怎麼會找到我。」她的笑容裡增添著幸福。「希望你能來參加，代表著巧馨，也代表著我們之前相處的那段回憶。」

　　看著眼前的周思嘉從一位女生轉變成一位女人，原本活潑開朗說話總是很大聲，會因為自己朋友被欺負而抱不平的女生，已經成功蛻變成一位說話小聲嘴角總帶著笑，能夠吸引全場目光的女人。

　　很快的，程陽發現她話中裡奇怪的地方。

　　「代表……巧馨？」

　　周思嘉從包包裡又拿出一個小袋子，遞給他。「這是巧馨要給你的禮物，雖然拖了快三四年左右。」

　　程陽接了過來，並沒有當場將袋子裡的東西拿出來。

　　「我跟巧馨總以為，我們三個人的世界是以你為中心旋轉，但是顯然不是，到了今天我才知道，我們的中心並不是我，也不是你，而是巧馨，因為她我們兩個人才會再見面。」

　　　　這個世界，不會以妳為中心旋轉的。

　　「能夠遇到像巧馨這樣的朋友，我想，是我跟你上輩子修來的福氣吧。」周思嘉欣慰的笑著，而那笑容還是藏不住心頭的難過。

　　因為人啊……在世界上，在這幾億人口的地球，能找到像這樣與自己非常合的朋友，是非常不容易的。

　　「不過就算過了那麼多年，還是會很遺憾你沒有跟我們一起上大學。」

　　當周思嘉知道他要上台北的大學時，她直接跑到他面前，用力的賞了他一巴掌。

　　「你為什麼不跟我們說！你是為了逃避我們？所以做出這樣的決定嗎！」周思嘉的雙眸充斥著慍怒，眼眶積滿著淚水，憤怒的大吼著。

　　臉頰的右半部正疼痛著，他卻只能看著眼前的女生一直哭著，沒有給予答案，直到最後周思嘉跑走，他才看見在遠方躲著一樣在哭得莊巧馨。

　　「然而，當時我總在想，如果你沒有去台北，也許就不會發生這樣的事情了。可是再過了那件事情之後的一兩年，我才想到，也許就算你跟我們一起上同個大學，也是避開不了這事情發生。」

　　周思嘉喝完已經冷掉的咖啡，視線轉向窗外在走動的人群。「那些信是我在三四年前寫的，帶著憎恨，寫給你的，可是寫完卻一直沒有寄給你。直到後來我認識我老公後，把這件事情告訴他，他才說要把信寄給你，否則你會一直被瞞在骨子裡。

　　「因為曾經跟巧馨那麼好的你，甚至喜歡上她的你，總該知道她現在過得如何吧。」

　　她將目光轉回到程陽身上，手指著他放在桌上的袋子。「裡頭有巧馨大學的照片，雖然我希望你能過著跟平常一樣的日子，不要因為她而改變什麼，但我還是自私的想要你把巧馨永遠放在心底，哪怕是角落也好。」

　　程陽終於聽懂她委婉說了一長串的意思到底是什麼了。

　　「巧馨在你二十三歲生日時，拿著要給你的禮物，以及想看見你期待的心，去了台北，可是承載著她的那部客運，卻在途中發生意外，把她帶到天堂……」

　　周思嘉平淡說著，但那清澈的雙眸深處還是有著痛苦。「所以巧馨她，已經變成天使了。」

　　因為我的夢想，我這輩子，不可能實現了。